将差异视为资源 促进幼儿个性化发展

王老师：

您好！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教育诊断是由三位老师（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艺术教育系廖贻、黄淑梅和北京市北海幼儿园梁燕京）共同“把脉”、一起分析研讨问题的本质和解决的策略。

感谢您的来信，让我们几位老师有了一个交流、碰撞、相互启发的机会。以下就是我们“会诊”的结果。

我们先从艺术教育的特征谈起。

幼儿艺术教育具有开放性、宽容性和自主性的特征。其“开放性”，即允许儿童自由参与和自由发挥；“宽容性”即包容个性和个别差异；而“自主性”即强调由主体自己做主，而不应该受到教师强加的干预和控制。[1]从这里我们清楚地看到这一领域的学科特点，即最重视幼儿的个性化想象、创造和表现。

我们来看一看王老师给我们描绘的中班幼儿色彩活动的过程和结果。教师希望幼儿无“差距”地表现守规则的学习行为和高质量的美术作品，结果孩子们的表现差距很大：从能很好遵守规则，到“没有作画的架势”“拎着画刷左右乱甩”甚至“频繁打翻颜料罐”；从“令人赞叹”的画面到“令人闹心的凌乱”画面甚至“出不了成品”。而教师选择展示给我们的作品，是那些“令人赞叹”“注意了颜色的搭配、衔接”“画面整洁”的幼儿作品。那些“令人闹心”的画面我们并没有机会看到。

教师的疑惑是，究竟在“尊重幼儿的个性差异”和“缩小幼儿之间的差距”之间如何把握这个“度”。“缩小差距”的提法，令人感到是基于横向比较来判定幼儿的学习结果与发展水平的视角。依据“关注个别差异，促进每个幼儿富有个性地发展”这一幼儿园教育的基本原则，把幼儿间的差异视为一种学习资源，促进每一个幼儿在原有基础上的进步，才是我们正确看待“差距”的视角，也是我们找到把握尺度的关键。

我们在看到教师展示的那整齐划一的幼儿作品后，却更关注在色彩美术活动中“尊重幼儿的个性差异”这一重大问题。下面我们就从幼儿的活动过程、幼儿色彩活动和规则学习的特点进行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如何使“差异”成为幼儿学习资源的教育活动策略。

 

一、发现问题——“缩小差距”的课堂和“个性化”的课堂

 

我们在北京市北海幼儿园梁燕京老师的中班也做了一次以“夕阳”为主题的活动。我们通过两班幼儿表达表现的差异，可以发现问题所在。

（一）从王老师班的幼儿作品看“缩小幼儿差距”

对照幼儿美术教育的基本特征，再来看案例中幼儿色彩活动的作品时，我们看到以红黄橙为主色调的画面绚丽而写实，放射推移的色彩构图形式舒展又富动感，色彩变化时的衔接流畅有规律，但可惜的是，孩子们表达表现的内容、画面布局、色彩构成、材料使用都太单一，甚至辅助材料剪纸小人的模样、粘贴的位置都高度相似。从画面上我们看不到他们的个人见解和感情，看不到他们奇妙的想象和童趣。

回顾教师的教学策略，我们看到教师曾经以范画作为教学指导策略；听一听教师的疑惑，我们发现教师很重视“缩小差距”。这是因为上级管理部门重视的是“缩小幼儿之间的差距”，于是我们最终能看到的是幼儿差距极小的美术表现结果。

（二）从梁老师班的幼儿的想法与作品看“尊重幼儿个性差异”

幼儿对“夕阳”这个主题有怎样个性化的认识和想象呢？让我们来听一听梁老师班上孩子们的声音。

梁老师的整个活动过程共分4部分：自由讨论“夕阳是什么样子的”；欣赏“夕阳”的艺术作品；自由讨论“你想怎么表现你眼中的夕阳”；自由创作表现“夕阳”。

1.当教师和幼儿第一次自由讨论“夕阳是什么样子的”，孩子们的回答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光影或彩虹：变成一束束光再变成黑天、太阳下山落下的影子、彩虹、云彩、晚霞里的球球。

颜色：红颜色的、五颜六色的。

地方：一个地名、农村。

想象世界：蛇的世界有夕阳。

和水有关：一条河、会下雨、大瀑布。

星球：夕阳是地球。

疑问：夕阳是什么啊？

在这部分讨论中，13个孩子中有5个孩子在描述中提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这一时间节点。

2.当教师引导幼儿欣赏艺术家们有关“夕阳”的摄影作品时，孩子们关注到的内容有以下几种。

夕阳中的事物：大海上的夕阳、沙滩上的夕阳、马路上的夕阳。

好看的光线。

粉色的（孩子主观认为）。

3.当教师和幼儿讨论“你想怎么表现你眼中的夕阳”时，孩子们的回答归纳为以下几种。

用美术的形式（画一张画、用橡皮泥），13人中有7人。

摄影、房间装饰的形式，13人中有3人。

用唱歌、舞蹈形式，13人中有2人。

没想好，1人。

4.丰富的画面内容。

由于梁老师支持孩子们自主选择表现材料和工具，因此在19幅作品中，使用水彩表现的只有5幅，选用彩笔先勾画线条然后再涂色的有13幅，另一个作品是用橡皮泥表现。笔者选用水彩画中有代表性的3幅来描述。

第1幅：主要采用色块平涂辅以勾边平涂的手段。

幼儿表述：两个很大的太阳，还有月亮，阳光照着桥。

画面表现：幼儿在画纸右上角用蓝色和棕灰色画出两个圆形色块表示两个太阳；在画纸左上角用橙黄色勾边中间涂灰色的圆形色块表现月亮；画纸中部用长条状的红色、蓝色的色块表现太阳的光，画纸下部用蓝、黄、橙相间的不规则方色块叠堆在一起表现桥（图1）。

第2幅：采用勾线平涂的手段。

幼儿表述：小人儿在给夕阳跳舞，夕阳刮了一阵风，就表扬他们跳得好。

画面表现：在画纸右下角用红色勾画“夕阳”的轮廓线然后再填涂棕粉色，在画纸中部用红、绿、蓝、粉色的水彩直接勾画“小人儿”的轮廓和填涂颜色（图2）。

第3幅：采用色块平涂的手段。

幼儿表述：夕阳，天空，河，草地。

画面表现：画纸左上角三角形墨绿色的色块表现“夕阳”，画纸上部蓝色长条状色块表现天空，画纸中部数条棕色短条状色块表现河，画纸下部用长条状的墨绿色和红色色块表现草地，解释是“这里的草原本来是绿色的，被夕阳一照变成了红色”(图3)。

通过倾听和观察幼儿对“夕阳”的讨论和表现，我们看到幼儿对“夕阳”的解释、对有关“夕阳”的艺术作品的关注角度、对表现形式和表现材料的选择、以及思想表达和画面表现，都呈现非常大的差异。

 

二、读懂幼儿——色彩美术活动中幼儿的学习特点

 

我们依据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进一步分析幼儿色彩活动的表现。

（一）幼儿对绘画主题“夕阳”的理解

从梁老师班幼儿对“夕阳”的两次讨论我们看到，当教师直接提问“夕阳是什么”时，参与讨论的幼儿对“夕阳”的解释各有自己的想法，几乎没有重复。在多数孩子的印象和感觉里，夕阳是有着美丽色彩和辽阔意境的存在。只有少数幼儿会联想到“黑夜”“蛇”“下雨”等令人不安的场景和事物。

在欣赏摄影作品时，在以“夕阳”为主题的画面中，孩子们的关注点多在其他事物上，即使能把主要关注点放在“夕阳”上的小朋友，也大多在用他们自己喜欢的光线、色彩表达对“夕阳”的喜悦之情。

在第三次讨论中，我们看到，自主选择用美术形式表现的幼儿只占一半多的比例。另一些孩子愿意选择其他美的方式（比如舞蹈）表达表现。

值得注意的是，在选择美术方式表现的7个幼儿中，有5个幼儿说他们要画一幅画“送给夕阳”，并且有个孩子还详细描述了他要送给夕阳的画面是“画一个大山，底下是海，上面是云彩，还有漂亮的彩虹”，让我们感到他们表现的主题不是“夕阳”，而是把“夕阳”当成了一个喜欢的对象，把自己认为美好的其他事物画在纸面上，然后再送给这个喜欢的对象。

从画面表现看，幼儿多采用鲜艳的红、黄、橘红、蓝、绿等色彩表现“夕阳”及其光线。在画面布局中，夕阳一般被安排在画纸的一角，而画面主要部分则留给了孩子们关注的夕阳景色里的事物，如桥、河、草地、跳舞的人等。可见在表现时，“夕阳”一般会被幼儿当作场景，而非主要表现对象。多数用线条画表现“夕阳”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只有两个孩子的画面以线条勾勒没有涂色的“太阳脸”为主，脸上是笑嘻嘻的高兴表情。

（二）幼儿在色彩美术中的表现特点

梁老师班的孩子们的学习表现是一种偶然现象还是有客观规律可循呢？幼儿美术教育学者的研究显示，在幼儿的美术世界里，他们对事物的感知和情感的表达，大多数时候是很主观的。幼儿的色彩画并不受事物本身的颜色和形状所限制，而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情绪，常常表现得比较随意和夸张。[2]

那么幼儿选择和使用色彩有什么特点呢? 5～6岁的大部分幼儿根据自己对色彩的感觉，将色彩分为“喜欢的”“不喜欢的”。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粉红色、橙色等是幼儿喜欢的颜色，黑色、咖啡色、灰色、深蓝色是大部分幼儿不喜欢的颜色。一般的小朋友对偏爱颜色的使用方法是“喜欢（喜欢的事物——笔者注）就涂自己喜欢的颜色，不喜欢就涂讨厌的颜色”“反正我们不管高兴不高兴，都用鲜艳的颜色，不管老师怎么说的”“我喜欢的颜色我都涂出来，不喜欢的我就不涂了”。[3]

梁老师班幼儿的表现，印证了上述研究结果。十足的个性，明显的差异，既使幼儿的表现呈现多姿多彩的风貌，又为幼儿相互之间学习与促进储备了丰富的资源。

再反观王老师班幼儿的表现，虽然幼儿的画面表现更加符合成人世界的艺术旨趣，但是却没有给孩子们选择自己喜欢的色彩进行表达表现的机会，缺失了幼儿色彩美术活动的基本精神，即幼儿艺术活动是自我表达的重要方式，是精神创造活动。三、建议策略——让幼儿在自由想象中表达表现，向同伴主动学习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我们要尊重孩子的差异。但是尊重差异，并不等于无所作为，还应通过教育的影响，把差异转化为资源并加以利用，让每一个孩子在原有的基础上获得提高和发展。

（一）通过亲身感受、欣赏艺术作品、谈话等方式，鼓励幼儿的自由表达。

真实的感受最能激发表现的热情。教师可以和孩子一起沐浴在夕阳下，在真实的情境中去感受夕阳和夕阳中事物的特点，来丰富幼儿的感性经验。而这些感性经验需要一定的时间的沉淀，所以仅在绘画活动前匆忙的一两次“感受”是远远不够的。教师应和幼儿一起在一段时间内、在不同地点多次观察和积累经验。采用“夕阳是什么样子的？你在夕阳中看到了什么？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这些问题，让幼儿在充分的观察、感受的基础上用自己的语言来描述。教师利用幼儿对于事物的不同感受，引导他们在倾听与表达的过程中，逐渐丰富相关经验。

在幼儿有了比较丰富的实景经验和感受后，教师还应引导幼儿欣赏风格多样的有关“夕阳”的绘画或摄影作品，触动幼儿产生用艺术形式表现景色和情感的意识与热情。待他们有了绘画的兴趣之后，教师再用“你想怎样表现你眼中的夕阳？你想用什么表现它”的问题，帮助幼儿形成自己的画面表现内容，选择喜欢的表现手段。

另外，幼儿对夕阳的关注和感受大多会聚焦在夕阳下比较具体的事物上面，通过艺术作品和教师的提问才会关注夕阳下万事万物在光、影、色等方面的状态。其实“夕阳”这个主题对于孩子来讲有点抽象。可能“夕阳下的……”或者“太阳下山时的……”这样的主题，才会更加符合幼儿具体形象的思维特点。

（二）在适当时机促进幼儿学习色彩表现技能。

梁老师班幼儿的艺术表现胜在想象和情感的丰富多彩，王老师班幼儿作品的色彩构图形式则散发着美的光彩，两班幼儿的表现差异可以作为两位教师在恰当时机激发幼儿进一步学习兴趣的资源，并在适当的时机加以引导。

1.活动前的艺术欣赏是引导幼儿思考艺术表现形式的有效时机。

在充分自主欣赏的基础上，教师提问“你喜欢这幅画吗？你喜欢什么地方”让幼儿自由表达，展现不同的欣赏视角，然后鼓励他们按个人想法进行色彩表现。这样既不会禁锢他们的想象，还帮助他们明晰自己要表达的内容和喜欢的表现手段。

2.教师出示范画时也是针对幼儿艺术表现问题进行引导的有效时机。

教师使用范画应注意选择风格多样的艺术形式，采用不同的投放方式。

在范画的选择上可以采用绘画大师的作品（比如，绘画大师一些画风简约、便于幼儿理解和模仿的作品），可以是教师的作品，也可以是幼儿的作品（比如，大一些孩子的作品或是班上绘画能力较强的幼儿的作品）等。

比如，梁老师如果采用王老师班幼儿的“夕阳”作品作为范画之一，就可以通过提问“你喜欢这位小朋友画的夕阳吗？为什么喜欢”，在幼儿的自由讨论和表达中，教师会找到引导的契机，从色彩的运用、内容的丰富、构图的特点等方面，再提出有关绘画元素当中的关键问题，比如“在这位小朋友的画中夕阳的光线是怎样表现的？你看了后是什么样的心情”，引导幼儿更深入地讨论和分享观点，逐步引导他们欣赏和表现能力的提高。

教师出示范画虽然可以启发幼儿的思路，但也会出现有些幼儿离开范画就不知所措的情况。还有的幼儿总觉得自己画得不如范画好而缺乏自信。因此教师不一定在活动开始时出示范画，可以在活动过程中，根据幼儿个别需要灵活出示范画。

3.活动过程中，当幼儿表现出不同学习需求时，是个别指导的有效时机。

对幼儿在色彩表现中的优点，教师应用赞赏的口吻对其经验加以梳理提升，让孩子能明确意识到并转化为有意识的艺术表现手段；对幼儿表现出来的不足或者普遍存在的问题，教师可以用提问引发个人的思考和集体的讨论，比如“老师发现小朋友在涂色的时候总是涂不匀，大家有什么好方法能把颜色涂匀吗”，通过讨论，促进他们自己的探索和互相的学习，主动找到解决方法。

（三）利用作品的展示、分享与评价，促进幼儿的互相学习

幼儿作品的展示与分享环节也是教师最有效利用差异资源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每个幼儿既要向同伴展示作品、表达想法，同时又要欣赏同伴作品、聆听同伴的想法。教师在为幼儿提供表达自己作品的机会时，用提问“在大家的作品中你喜欢哪一幅？说说你的理由”，帮助孩子加深对同伴作品的印象，明确自己感兴趣的经验是什么并主动吸纳，为今后的表达表现做好储备。

教师的评价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教师总是强调孩子的画“像不像”“美不美”，就会造成幼儿越来越不敢画、不会画，甚至有的孩子会对绘画产生恐惧。对于幼儿来说，想画、敢画、愿意画，远比画得好、画得像重要得多。

总之，在艺术活动中，教师应当坚持鼓励幼儿个性化表现的原则，通过倾听并支持他们的自由表达与表现，把幼儿之间的差异作为资源，促进每一个孩子的主动学习、互相学习和不断进步。

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艺术教育系  廖贻  黄淑梅

北京市北海幼儿园  梁燕京

 

注：

[1]李文馥，新《纲要》与幼儿艺术教育改革，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解读，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第144页。

[2]吴旖旎，浅谈色彩在幼儿美术教学中的价值，中国美术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3月，第5页[D]。

[3]施静，5～6岁幼儿色彩的情感表现研究，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6月，第10-29页[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