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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雨:儿童哲学的意义

发布日期:2010年01月18日
作者:本站     来源:本站

[摘要]当前儿童哲学的研究主要分为两大流派,分别以美国教育家李普曼和哲学家马修斯为代表。他们在不同的场合提出了“儿童哲学”的概念,并随后在各自的著作中作了进一步的阐述。但他们的研究志趣各有不同,对“儿童哲学”的意义持有不同的理解,并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儿童哲学领域的理论与实践。

[关键词]儿童哲学;马修斯;李普曼;儿童文化

美国教育家李普曼(Lipman)和哲学家马修斯(Matthwes)都是儿童哲学领域的先驱。他们同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了儿童哲学的概念,并随后在各自的著作中作了进一步的阐述。作为最早提出儿童哲学概念的学者,李普曼在其1969年的著作《Harry Stottlemeires Discovery(《聪聪的发现》)中首次使用了“儿童哲学”一词。随后,李普曼多次提到儿童哲学的概念,并在其1988年版的《走进学校的哲学》一书的尾声中,将最后一章的题目定为“儿童哲学”。马修斯则从理论的角度,对这一概念进行了系统化、学科化的阐述。尽管他们研究的是同一领域,但他们的研究志趣各有不同,并以其不同的儿童哲学观影响了儿童哲学领域的理论研究与实践。

一、马修斯的儿童哲学观——“儿童的哲学(Philosophy of Childhood)

 ()成人哲学就是儿童哲学的理想化

马修斯19297月出生在阿根廷,在美国的伊利诺伊州和田纳西州长大。他对“儿童哲学(Philosophy of Childhood)”的思考起源于1963年。当时他是明尼苏达大学的一位哲学教授,经常困惑于不知该如何为大学生们讲授“哲学导论”这门课。许多学生觉得哲学是门无用的课程,也不认为从事哲学是人类自然而然的行为。于是马修斯努力向他们证明,当他们许多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进行哲学的思考。这种努力使得马修斯对“儿童哲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马修斯认为“在某种方式上,成人哲学不过是儿童哲学的理想化,是成长中的儿童在认知能力或道德能力受到威胁时,对理解世界的最好方式的理性重构。”他在1980年的著作《哲学与幼童》中就指出,儿童能够自然而然的提出问题,发表评价,甚至进行哲学家式的思考和推理。“作为成人研究对象的哲学可被看作对儿童提问的成熟的回答。”他自己6岁时关于宇宙起源的想法,就与神学家圣托马斯·阿奎那十分相似。他以自己的童年经历证明了这一观点。当时,他问妈妈宇宙到底是怎么来的,妈妈答不上来,而他却用了一个类比做了回答,“我想,这就像有人画了一个圆。画的时候要是你在边上,就知道圆的起点在哪里。但现在再看的话,就说不出来从哪里开始的。它(宇宙)就像一个圆,终点和起点连在一起,分不出来。”

 ()儿童哲学始于儿童生活中的困惑

儿童的哲学往往从儿童对现实生活的迷惑与困惑开始。在《哲学与幼童》一书的开始,马修斯以6岁的提姆为例说明了这个问题。这个孩子一边舔罐子一边忧心忡忡地问:“爸爸,我们怎么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呢?”他爸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过,他又舔了几下罐子后,用自己的逻辑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说:“要是现在是做梦的话,我们就不会问这是不是梦了。”罗素曾经说过:“逻辑上讲,全部人生都是一场梦的推断并非是不可能的。我们在梦中自己创造了眼前的一切事物。”白居易也曾有过类似的思考:“特入空门问苦空,敢将禅事问禅翁。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笛卡尔在他著名的《沉思》一书中描绘了他是如何对自我的存在产生质疑的。他试图说服自己就在“这里,坐在炉火边上,披着长袍,手里拿着纸。”可是他又突然想起,他经常也会梦见自己在“这里,坐在炉火边上,披着长袍,手里拿着纸”,尽管他其实躺在床上!当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来推断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最后,他通过“我思故我在”的经典论述结束了他的迷惑。由此可见,儿童对自己所处困惑的思考与结论完全可以和经典哲学家的观点相媲美。

对于儿童来说,深奥的哲学问题起源于他们对周遭世界的困惑与好奇,又通过游戏的方式和儿童的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马修斯引用了苏珊·萨克的《儿童智力发展》一书中的故事来说明儿童如何把哲学与游戏联系在一起。46个月的丹尼斯试图对爸爸詹姆斯解释:一个东西可以同时既在前面,又在后面。詹姆斯不能理解,于是丹尼斯在圆桌旁边给爸爸演示:“假装我们现在绕着桌子一直走、一直走——现在你在前面,我在后面——然后我在前面,你在后面。”马修斯发现儿童的这种相对观同亚里士多德的相对逻辑思想极为相似,而且同样的想法在柏拉图的著述中也大量存在。

 ()儿童哲学始于儿童天然的质疑精神

儿童哲学还来源于儿童天然的质疑精神。马修斯曾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来说明这个问题:5岁的乔丹是一个地道的怀疑主义者。他对时间产生了疑问:“要是我8点上床,早上7点起来,我怎么才能知道那个短针(时针)只走了一圈呢?我是不是必须整夜盯着它?要是我有一会儿看向别的地方,没准这个短针就跑了两圈了。”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让乔丹得出一般人认为是基本常识的结论。所有观察到的现象和行为是否足够可靠,使得我们能够推论出没有观察到的结论呢?如果人们观察到太阳在过去每天都会升起,就代表它明天一定会升起么?这个孩子的疑问恰恰涉及到了哲学中的“归纳问题”。

沃尔夫(Christa Wolf)的小说《Storfall》中描写了一个67岁的男孩和他爸爸的对话。㈣男孩在琢磨一个在大人看来也许不是问题的常识:“浴室的门那么大,我的小眼睛怎么看得见它呢?”这位爸爸非常耐心,他认真的给儿子解释了视觉形成的原理,并在纸上画图来表示光线是如何进入眼球,形成微小的图像,然后通过神经系统传递给大脑,大脑再把它还原为正常大小的图像……但孩子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皱着眉头问:“那我怎么确定我大脑里反应的就是浴室门真正的大小呢?”马修斯也曾提到他的儿子约翰关于视觉原理的另一个疑问。约翰问:“爸爸,为什么我用两只眼睛看见的不是两个你呢?我明明每只眼睛都可以看见你啊?”这个复杂的问题其实涉及到了光学、神经科学、心理学和哲学。父亲无法解释,只能说两个眼睛里的图像会在头脑里合成一个,所以人只看到一个图像,但约翰拒绝接受父亲简单化的解释,他嚷嚷着说:“我得再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二、李普曼的儿童哲学观——“给儿童的哲学(Philosophy for Children)

 ()让哲学走进儿童的生活

李普曼是美国著名的儿童哲学教育家。和哲学家马修斯把儿童哲学确立为一门新的独立学科的目标不同,李普曼一直致力于提高儿童的批判思维能力,关注如何把哲学课程带人儿童的生活。

他在新泽西的蒙特克莱尔创立了儿童哲学促进机构,一直致力于哲学在儿童教育中的普及工作。几乎在马修斯出版《哲学与幼童》的同时,李普曼出版了《课堂中的哲学》。此前,在1978年他已经编著出版了《与哲学一起成长》一书,对儿童与哲学的关系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教育重建:让学校生活成为哲学“冒险”

1970年之前,美国的小学里没有哲学课。“几个世纪以来,哲学一直是大学生或研究生们的专利。而今,为什么要在已经排得满满的基础教育课程中加上哲学课呢?”这是因为今天的教育过多地强调工具价值和外在价值,而忽视了内在价值。儿童需要探究与发现,需要对意义的理解,甚至某种冒险经历——“为什么儿童的整个学校生活就不能够成为一次冒险呢?”㈣在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的基础上,李普曼提出了教育重建(Educational Redesign)的概念。和马修斯从哲学家的角度欣赏儿童不同,李普曼把对儿童哲学能力的欣赏直接转换为教学实践。

李普曼指出,儿童不仅希望理解各种现象产生的原因,还想知道它发生的目的和引起它的动机,并进行自己的推理。例如,大人试图对一个2岁的孩子说:“看,天空真美。”孩子则回答道:“很美,谁画的呀?”孩子发现人们创造一些美好的东西,例如一些美丽的画。天空很美,因此它也是被画出来的。哲学始于惊奇,而“成人已经学会接受我们日常生活中出现的混乱,并把它们看作理所当然的。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不再好奇事情为什么是它们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惊奇与思考了。而在儿童的生活中,涌现的所有事物都带给他们谜一样的感受。“为什么在水坑的表面能够看到彩虹的颜色呢?”“因为水的表面有一层油啊。”面对成人这样的回答,孩子也许不说话了,但他的困惑依然存在。为什么有油就有彩虹呢?为什么游泳池的水看起来蓝莹莹,捧在手上就变白了?为什么这个引起那个?成人并没有解决孩子的疑惑。心理学家科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还把儿童称为“道德哲学家”。《苏菲的世界》的作者贾德也说“小孩子应该比较可能成为好哲学家。”

在蒙特克莱尔州立大学,李普曼和他的同事在中小学进行了长期的哲学课程实践。为了提高教学的质量,所有的哲学课都不安排在学校的第一个课时或最后一个课时进行。《混乱中的儿童——儿童的哲学体验》一书介绍了李普曼等人1987-1989年在华盛顿的公立学校中进行的儿童哲学课程。在他最初发表于1991年的著作《教育中的思维》中,他就系统地介绍了如何在学校教育中让不同水平的儿童更加善于思考和通情达理。他提出教室应该成为探究的场所,哲学课程应该重新设计,以提供“今日课程中所缺失的概念和价值”。李普曼的研究被推广到美洲、欧洲等许多地区,土耳其、夏威夷等地方都有学校在进行儿童哲学课程的实践。和马修斯引导儿童得出某种哲学结论不同,李普曼倾向于鼓励儿童进行开放式的讨论,教师只是讨论的促进者,而非引导者。讨论内容往往是没有固定结论的话题或没有答案的问题。探究精神是李普曼哲学课的主导精神。

三、李普曼与马修斯的分歧:教化儿童还是欣赏儿童?

事实上,马修斯与李普曼是多年的好友。李普曼曾经对马修斯的工作给予了直接鼓励。李普曼主编的杂志曾经一度连载由马修斯主持的儿童哲学栏目——“加里叔叔讲故事”。马修斯通过李普曼的杂志和儿童分享哲学故事,进行哲学对话。马修斯则尊称李普曼为“儿童哲学研究的先驱”。不过在儿童哲学的学术研究方面,他们二人在互相尊重和借鉴的基础上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李普曼的“给儿童哲学”与马修斯的“与儿童进行哲学对话”

李普曼和马修斯都承认儿童具有非凡的哲学能力。然而,李普曼认为,“儿童哲学”的意义在于证明儿童有进行哲学思考的能力,从而为儿童学习哲学奠定了基础。因此,他致力于学校课程的重建,把哲学引入到儿童的日常课堂中去。李普曼等人认为,既然学校是广泛遍布世界的学习机构,儿童到其中来学习阅读、写作、地理、历史……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在学校里学习思维和思考的技巧呢?

而马修斯一再指出,成人应该和儿童进行平等的对话,向儿童学习,聆听他们的声音。《危机中的儿童》的作者——普利策文学奖获得者克尔斯(Robert Coles)在为马修斯《与儿童对话》做的序言中说:“在我与美国及国外的儿童打交道的这么多年里,我有时会听到儿童说出令人惊奇的名言警句。我也会被孩子的提问窘住,甚至击败。”然而,多数成人依然对儿童的能力、思维与反思持怀疑态度,他们甚至没有认真倾听儿童的话,这正是马修斯希望改变的现象。他喜欢和孩子对话,这是他一生坚持的习惯。无论讲学或游览到任何地方,他都尽量寻找机会和当地的孩子们对话,倾听儿童对一些哲学问题的看法。

马修斯觉得,任何有意去收集儿童言谈的人完全可以编出一部关于儿童哲学的著作。事实上,的确有不少人这么做了。费鲁奇在他的《孩子是个哲学家》一书里就说:“孩子的思考方式与我们大不相同:他们的想法和举动都是突发奇想和无法预测的,随兴所至,走到哪儿算哪儿”。如果说成人的“脑袋里都是寻常定式的逻辑”,而小孩就“宽广多了。”“小孩的思考是散点式的,不会走你事先规划的路径,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儿童“早就喜欢提出哲理性的问题,还要做哲理性的评论,比十三、四岁的孩子做得更多。”

 ()“教导儿童”,还是“欣赏儿童”

随着李普曼研究的深入,他与马修斯的分歧也日益加深。李普曼强调“给儿童的哲学”,在他的影响下,有不少学者认为“儿童哲学就是一种哲学教育”,其本质是为了哲学教育的普及和提高儿童哲学思维的能力。

基于李普曼的理念,在德克萨斯州农工大学,布莱恩特·格里非斯(Byrant Griffith)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在一所小学里成立了“儿童哲学家俱乐部”。在这个俱乐部里,教师鼓励儿童从事各种有关哲学的思考和游戏。在2008年美国课程促进研究会的年会上,笔者遇到了格里非斯教授。他告诉笔者这所小学的孩子们正在自编自演一部“什么是真善美”的戏剧。格里非斯遗憾的说,由于三年级的学生必须通过阅读测试,如何解单项选择题的技巧与策略也成为课堂教授的重要内容。他说,美国的学生们只记忆,不思考,这已经成为了教育的一大弊端。也许正因为如此,孩子们对这个鼓励思考的小哲学家俱乐部非常感兴趣。虽然第一届俱乐部成员的名额只有30个,但报名的孩子人数达到了72人。其他著名儿童哲学课程研究者还包括提倡培养儿童批判思维的约翰逊(JohnsonTony W1984))等人。我国也有不少研究者开始把李普曼的儿童哲学课程引入到幼儿园课程中去。

而马修斯则信奉“儿童的哲学(Philosophv of Children)”。马修斯认为,儿童完全可以自然而然的提出问题,发表评论,进行推理,从事一系列即便是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的哲学行为。同时,马修斯一再声明,他提出“儿童哲学”的概念绝对不是认为儿童是比成人更好的哲学家,只是建议生活在科学世界里的成人们在儿童面前要抛弃优越感,认真倾听儿童提出的哲学、认知或道德方面的问题。同时,理解儿童哲学也是为了帮助成人认识自然、理解成人哲学(或哲学本身)的意义。总之,马修斯关注的只是作为一个哲学分支的儿童哲学,因此其儿童哲学的意义在于欣赏儿童,而非教育儿童。

概而言之,李普曼认为哲学应该走进儿童的世界,而马修斯认为哲学本就是从儿童的世界里款款行来的,它早已经在那里了。这正是二人的本质差别。但不论是哪种观点,他们对儿童哲学的研究都在提醒我们必须尊重儿童的文化。在儿童的眼中,任何现象的发生都有其原因或目的。儿童常常喜欢问一些现象发生的原因或事物的起源,并刨根究底,期望得到有说服力的解释。“人死了,他自己还知道吗?他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梦是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的?”儿童的许多“为什么”常常令经验丰富的成人甚至学者都难以给出合适的解释。儿童正是因为他的好奇、探究和质疑精神,而被认为具有了“爱智慧”的哲学家的品质,在许多方面值得成人学习。对成人来说,在教授给儿童有关哲学的知识与批判方式之前,更重要的是先保护和尊重儿童天然的哲学惊奇,尊重儿童文化,不让那些美好的品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殆尽。正如曾从文化学的角度对人类游戏进行深入探讨的胡伊青加所说:成人“必须能够像披一件魔衣那样换上儿童的灵魂,并且放弃成人的智慧以便拥有儿童的智慧。”泰戈尔也在《回忆录》中如是说:“伟人是一个天生的孩子,当他死时,他把他的伟大的孩提时代给了世界。”或许,“神期待着人在智慧中重新获得童年。”

      来源:《学前教育研究》(09、9)cuckoo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