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游戏与儿童发展的思考

发布日期:2007年06月10日
作者：井卫英陈会昌来源：北京师大心理发展研究所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教育学家和心理学家都探索了游戏和儿童发展之间的关系，关注的焦点在儿童成长的几大领域内变换，除了动力发展，还包括认知的、语言的、社会的和情绪的领域。本文主要回顾有关的研究结果，希望能对游戏在儿童早期教育和社会化过程中的作用提供综合的解释。

一、关于游戏与儿童发展的理论探讨

1.游戏理论的分歧

现代游戏理论认为游戏和发展的关系存在三种可能性。首先，游戏是对儿童发展结果的反映，换言之，游戏是儿童发展的窗口，它可以从不同方面揭示儿童发展的现状及水平。精神分析学派的游戏理论即持这种观点，弗洛伊德认为，游戏的重要作用是帮助儿童宣泄成熟发展过程中的不良情绪，帮助他们消除由创伤事件带来的消极情绪。

其次，游戏可以强化儿童的发展，即游戏是巩固儿童发展结果的环境。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是皮亚杰。他提出，游戏本身不能促进儿童积极的学习和发展，所以，游戏在儿童认知发展中不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但它的作用也不仅限于单纯被动地反映儿童发展的结果，因为，儿童可以在游戏活动中练习已经习得的技能。例如，儿童玩做饭的游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学习新的技能，仅是在重复以前在生活中观察到的技能。所以，游戏实际上起到了练习和巩固发展结果的作用。

最后，游戏可以被视为是发展变化的工具，即游戏可以导致发展。这种观点得到了更多理论家的支持。维果斯基、布鲁纳、萨顿—史密斯等都认为应该将游戏看成帮助儿童发展的工具，它可以促进儿童发展过程中质的改进。维果斯基认为，儿童所做的游戏常常高于他们实际的发展水平，游戏可能充当了儿童最近发展区的梯子而促进他们的发展，帮助他们获得更高水平的能力。所以游戏是儿童帮助自我成长的工具，借助这种工具的作用，他们可以顺利跨越最近发展区，实现潜在的发展。布鲁纳则从强调游戏本身意义的角度出发阐述游戏对发展的作用，他认为，游戏活动本身比游戏结果更重要，因为游戏为儿童提供了一个极其轻松的环境，他们可以毫无压力地在其中探索、尝试各种行为方式，并将在游戏中尝试过的行为应用到解决问题的现实中。简言之，游戏就是通过增加备选行为的数量来促进儿童的发展。布鲁纳还认为，在人类发展和演化过程中，儿童时期的游戏可以增加儿童对环境的灵活应变能力。萨顿—史密斯进一步发展了这种观点，通过对儿童游戏活动和动物进化过程的类比，他提出，由于人们不能预见未来环境中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所以，对于儿童而言，适应未来的不是精确的行为或行为模式，而是行为上更大的灵活性。游戏的重要意义就在于它能够保证儿童广泛的适应性潜能的发展。

在某种程度上，以上三种观点都是正确的，但是它们之间又不完全一致，而且至今没有一种游戏理论具有足够的说服力。所以，我们必须根据具体的情境和问题对以上三种观点进行评价和应用，而不能独立地想像游戏在发展中的作用，也不能孤立地宣扬它的作用。Fein（1997）对游戏和吃进行的类比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个问题：人们不能简单地考察吃对成长和发展是否有好处，往往是把吃分解为组成营养成分（例如能量，维生素，矿物质等）之后，对吃进行更为精确的分析，例如什么成分以及多少量对谁、何时、在什么条件下有好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相似的方法思考游戏和发展的一般问题。

2.游戏作用时效性的讨论

近一个世纪以来，一种观点认为游戏作用具有延迟性，换言之，儿童在童年时期参与各种游戏，其目的是为了学习和锻炼一些必要的技能，为将来进入社会做准备。持儿童心理发展连续观的心理学家，如贝特松、吉麦迪奥和凯根等都同意此观点。贝特松将游戏看成是“特殊工具”，他明确提出游戏的作用体现在技能的整合过程中，当儿童掌握技能之后，游戏也就不再起作用。心理学的实验研究发现游戏训练对儿童发展具有稳定的积极作用，例如，Christie发现，在幼儿园里经常参加社会戏剧游戏的儿童，更喜欢翻看书籍和报纸，更多地向父母和哥哥姐姐寻求这方面的帮助，这些经验都有利于促进儿童读写能力的发展。但是，从理论上讲，要想检验这种延迟作用是否存在，应该进行长期的跟踪研究。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游戏活动并不对未来的成人行为产生影响，而在儿童时期就产生即时的作用。这种观点强调游戏对儿童时期发展的重要性，并不关注游戏对未来的作用。与此相一致，巴尔斯、沃克尔和塞龙等人都认为游戏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发展过程中的一些特殊阶段。有一些实证研究已经证实在发展的不同领域内都存在游戏的即时作用。例如，前苏联的一些心理学家以维果斯基的理论为基础，在实验中发现儿童参与游戏活动时表现出更精细的认知操作能力，马努伊连科也发现，儿童在游戏活动中表现出更好的调节能力。

不论是延迟作用还是即时作用，目前的实证研究都已经证明游戏确实对儿童发展产生一定的作用。但是，这里还需要考虑两个方法论的问题：首先，如何从其他环境因素的作用中将游戏的作用剥离出来.即如何确认儿童的某种发展结果就是由于游戏的作用，而不是其他环境因素的作用。其次，即使可以确定发展的结果就是由游戏而不是其他环境因素所致，那么还要考虑 “殊途同归”的问题。所谓 “殊途同归”（equkfinality），即指是在一个开放的系统中，特定的正向的结果可能由多种途径引发。例如，Christie研究发现，完全可以通过其他形式促进被试读写能力的发展。“殊途同归”强调在儿童的积极发展过程中并不存在 “唯一途径”(例如游戏)，因此，我们需要不断探索游戏的价值。

二、关于游戏与儿童发展的具体研究

在过去的心理学研究中，研究者从实证角度出发，从许多具体方面考察了游戏与儿童各个领域发展之间的关系，得出了许多有意义的结论，本文主要总结有关游戏与儿童认知和社会领域发展的研究结果。

1.认知领域

游戏行为对于了解儿童正在思考什么以及他们是如何思考的提供了大量的线索。从20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研究者对游戏在儿童认知发展中的作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量的研究开始探讨游戏和具体的认知能力之间的关系。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概念发展：

在儿童早期，儿童知识和基本概念的储备是呈几何级数增长的，游戏极大地推进了这一过程。在游戏中可以测查到有关空间、时间、可能性和因果等概念的雏形。当儿童等着玩玩具的时候，一些诸如 “一会儿”、“几分钟”、“明天”甚至 “下周”的概念都开始出现并具有不同的含义。虽然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儿童的装扮游戏中并不很稳定，但是顺序和结构的概念经常是一致的而且很容易理解的。另外，研究者还发现，社会戏剧游戏和主题假想游戏可以帮助学前儿童将枯燥的背景和具体的事件联系起来，那些经过社会戏剧游戏和主题假想游戏训练的儿童，对故事顺序和情节理解显著地好于控制组的儿童。随着这种理解力的增强，儿童把握概念的水平也随之得以发展。

智力

游戏可以通过多种途径促进记忆力、抽象能力等一般智力的发展，根据维果斯基的观点，在装扮游戏中使用表征物可以促进抽象思维的发展。皮亚杰提出游戏可以帮助儿童练习和巩固新获得的心理能力。实证研究支持了以上假设。相关研究发现智商和社会戏剧游戏、建构游戏有显著正相关：游戏训练对提高儿童的智商有积极的作用。纵向研究结果显示游戏训练对智力的促进作用具有持续性。

操作性思维

守恒指的是对物体一定特性的认识，例如当知觉条件发生变化的时候，对物体的性质和数量的认识并没有发生变化。皮亚杰发现许多学前儿童都没有守恒的能力。但Rubin、Fein和Vandenberg的研究发现角色游戏包含守恒所要求的两种基本操作：（1）去自我中心，儿童可以意识到他们自己，并同时可以扮演角色；（2）可逆性，儿童可以随时从自己扮演的角色中回到现实的身份中。另外一些研究结果也证明在装扮游戏中，可逆性操作完成较好的儿童在守恒任务中成绩较好。

发散思维

许多研究者都认为游戏和发散思维之间存在正向相关关系。例如，Lieberman发现幼儿园里游戏活动中得分很高的儿童，在发散思维的测验中得分也比一般的儿童高。另外，Dansky和Silverman通过实验也提出游戏和创造性之间存在因果联系。一系列的游戏训练也证明了游戏可以促进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发展，Dansky还发现儿童更多地参加装扮游戏可以促进发散思维的发展。这一结论支持了萨顿—史密斯的假设，即发生在装扮游戏中的表征转换是游戏对创造性发生作用的关键因素。

心理理论

在儿童早期，儿童逐渐发展出一种反映内在心理状态的模式，被称为“心理理论”，它指很小的儿童也可以拥有对自己和他人内部心理状态的认识。在四岁以前，大部分儿童只理解自己的特权信息（即认为某种心理活动只有他们有，其他人没有），这就妨碍他们了解他人的状态从而产生错误信念。当儿童逐渐发展起心理理论的时候，他们开始认识到他人也具有他们自己的思想和观点，而这些往往和自己的不同。研究者提出当从事假装游戏的时候，儿童表现出较高的心理理论的发展水平。

实证研究着重探讨假装游戏和心理理论的关系问题，后者通常用错误信念任务的方式来测量。研究者发现，四岁以下的儿童往往不能完成错误信念任务。Youngblade和Dune 报告说那些在33个月时更多参与角色扮演游戏的儿童在44个月时完成错误信念任务的成绩就比那些较少参与角色游戏的儿童的成绩好。Dockett发现那些在假装游戏中接受训练的儿童比控制组的儿童更早地通过心理理论的测验。这些新的研究都说明，假装游戏可能是促进社会认知发展和儿童早期心理理论发展的原因。

2.社会领域

游戏作为儿童时期的一项主要活动，也必然包括在儿童社会化的过程中。而且，游戏和社会性发展是一种双项的关系。社会环境是影响儿童游戏的因素，儿童从他们的父母和同伴中学习游戏中所需要的态度和技能，父母和同伴鼓励儿童多参加某些类游戏，而不鼓励另外一些游戏。同时，游戏对社会性发展也具有关键作用，儿童可以在游戏中习得许多重要的社会技能。例如顺序轮流、分享、合作，以及理解他人思想和情感的能力等。所以，当社会环境影响游戏的时候，游戏同样也影响着儿童与社会环境相处的能力。

社会能力

Garvev和其他一些研究者对团体游戏中的社会能力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儿童对游戏规则的理解，而且，儿童在游戏中不仅学习特殊的游戏规则，还可以了解一般的社会规则。同时，描述性研究提出社会性游戏可以练习许多能力，例如顺序轮换和合作等。另外一些研究则进一步说明游戏在获得和巩固社会技能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例如，有研究者报告团体戏剧游戏的水平和同伴接受性及社会性技能之间存在相关关系，在社会戏剧游戏中水平高的儿童，与同伴交往时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

Rubin发现平行的建构游戏和同伴接受性、教师对儿童社会能力的评定之间存在正相关。对此Rubin认为，因为平行建构游戏和学校及班级里发生的活动更为相似，所以经常参加这类游戏的儿童可以更好适应学校生活。

为了进一步考察游戏和社会能力之间的因果关系，研究者进行了干预研究，结果显示游戏训练可以增加儿童积极的同伴交往和合作。这说明更多地参与社会戏剧游戏可以帮助儿童获得社会能力。但是，在训练中的其他因素，例如成人或同伴的交往，可能对社会能力的获得也有影响。

观点采择

观点采择是指从他人的视角看问题的能力，包括理解他人看到的(视觉观点采择)，想的(认知观点采择)和感受的(情感观点采择)。这些能力在社会性和道德发展中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例如，如果儿童可以准确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和情感，他就可以更好地解决交往中的问题。另外，研究还发现观点采择能力和儿童的道德理性水平之间存在正相关。

心理学研究证明社会戏剧游戏在儿童观点采择能力的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当参与团体戏剧游戏的时候，儿童要扮演许多不同的角色。为了更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他们就必须得把自己放在他人的位置上，从他人的角度体验社会。这种在自我身份和假扮角色之间的转换可以加速自我深化的过程，起到提高观点采择和其他一些认知能力发展的作用。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这种关系的存在。有一些研究还证明社会戏剧游戏的训练可以提高儿童在视觉、认知和情感观点采择任务中的成绩。

总之，游戏是儿童在早期生活中从事的最主要的活动，对于研究发展心理和儿童教育的人而言，Fein的提示非常有价值，我们需要对游戏进行细致深入的分析，考察游戏的不同方面对发展的不同方面的意义和作用。本文总结了研究者对一些基本问题的研究，但是，儿童的游戏和心理发展都是非常复杂的，研究者对很多问题还存在不同的看法，对于例如儿童在游戏中的个别差异、游戏与儿童语言发展、游戏与儿童的学习活动等，都有待于以后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无论如何，游戏对儿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正如列昂节夫所说，游戏活动与儿童心理发展最重要的变化有关系，所以，鼓励儿童更多地、更有创造性地参加游戏活动，为儿童提供充分自由活动的机会，是促进儿童心理发展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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