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他们重拾理想

    艾滋病噬虐中国的青壮年十年后，我们听到了一个新名词，艾滋病致孤儿童。随着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发病、死亡，艾滋病致孤儿童这个群体也越来越大。

    深秋的一天，我来到一个被称为艾滋病村的地方。在这个2000多人的村子，200多人检测出感染了艾滋病毒。村里的小学有200多名学生，其中130多个父母感染了艾滋病毒，7个父母双亡，20多个父母单亡。我们是天黑进村的，夜幕笼罩下的村庄显得宁静、祥和，几只高大的看门狗在路上闲逛，时不时低头嗅寻着同伴的踪迹。沿着一条凹凸不平的大路，闻着走路带起来的尘土味，我们很快就到了村中一个更为宽阔的岔路口，县卫生局王局长停下来指着左后方的一个院子，“这是王小利家，妈妈因艾滋病去世后回来和姥姥一起过，也在这个村上学。”又指着右前方的一个院子，“现在这个院子空了，女的在丈夫因艾滋病去世后带着两个女儿和另外一个村的一个单亲家庭组合了，人家有两个男孩，老婆也是因艾滋病死的，相互有个照应，现在过得还可以。”然后他指着左前方，“沿着这边进去，还有好几户都是单亡。男方去世的家庭比较困难，女方去世的家庭经济条件稍好一些，但就是家里没人管，乱一点，本来我们这的老百姓家里是很干净的。你看我们到谁家看看？”还没等我回答，一个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侧脸看了一眼，马上返回来和王局长打招呼：“啥时候来的，吃饭了没有？”“刚来，想看看孤儿的生活。去你家吧？”“走吧。就是有点乱。”老聂带我们走进了一条窄一点的小胡同，每经过一个门口，里面听到动静的狗总会冲我们叫上几下，明知它们不会出来咬人，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紧紧地跟在老聂和王局身后。从前面的灯光可以看出一个院子的院门是敞开的，突然两只大狗叫着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窜起来有一人高，扑到了老聂身上。“下来，下来！”原来是老聂家到了。两只狗仍然很兴奋，簇拥着我们走进院子，还摇着尾巴在我身上闻来闻去。

    老聂40多岁，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夫妻俩都感染了艾滋病毒，妻子已经去世了。老聂现在没有任何症状，在工程队当瓦工，为了挣钱，每天早出晚归。老聂把我们让进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在收拾屋子，见我们进来慌忙端出几个板凳招呼我们坐下。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墙上很醒目地贴着两排三好学生的奖状。“想和你聊聊可以吗？”王局长问这个女孩。女孩有一点羞涩，但笑笑回答说，“当然可以啦。”灯光不算很亮，但隔着她的父亲，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孩的样子，清秀白晰，正处在青春期，有一双清澈的凤眼，笑的时候露出了好看的牙齿。女孩叫春兰，一个每个村都有一大把姑娘叫的名字，但从女孩嘴里说出来，感觉很清新、很纯。春兰有两个哥哥，大哥已经21岁了，出去当了学徒；二哥18岁，中学毕业在家干农活。老聂说，比起两个哥哥，妻子发病、去世对春兰的打击最大。春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所以从小什么活都没让她干过。但是在她12岁时，妈妈病倒了，所有的家务活一下子全都压给了她，当然还要照顾病床上的妈妈。又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还要伺候病人，一个大人都抗不住，何况是一个孩子，所以人变得爱发脾气了。春兰心里却还有一个重负。她从妈妈吃的药上知道了妈妈的病是不治之症，“我很难受，怕她死，觉也睡不好，上课使劲听老师讲，就是听不进去，什么都不会。”妈妈去世了，没有妈妈了，春兰再也摸不到妈妈温暖的身体，看不到妈妈爱怜的眼神，家里好象空了一样。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心里装了那么多痛苦，承担了这么繁重的家务，最难的是所有这些都不能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春兰在外村的学校上学，那里对艾滋病还充满恐惧，她不能再失去同伴了！

    春兰的学习成绩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连续几年三好生的她不想上学了。

    我们问春兰她的理想是什么，春兰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沉默良久，看得出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她扬起头，说到：“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没有理想，怎么成长，长大了会怎么样？

在我们的一再鼓励下，春兰在慢慢拾回自己的理想，并准备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这个理想。她在考虑复读一年，赶上以前落下的功课。希望她真的能实现这个理想，当一名教师。 

    出村的路上，看到路两边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饭后出来闲聊的村民，由于艾滋病，卫生局、防疫站都在村里设了现场办公点，所以村民们大都认识王局长，不停地有人和我们打招呼，和王局长开着玩笑。看起来生活似乎很平静，可是有多少象春兰一样的孩子，正在泯灭自己的理想，而如果我们能看到这一点，再轻轻扶他们一把，理想之火就会继续照亮他们的人生之路。

    其实春兰所在的环境已经是经过很多的努力才实现的。这里是国家艾滋病综合防治示范县。由于全县上下的努力，孤老得到了生活救济，许多老百姓了解了艾滋病的基本知识，在她的村里，人们能和感染者泰然相处。所有感染者不仅得到了生产经营税费的豁免，还都得到了免费抗机会性感染及中药或联合抗病毒药的治疗。县里还吸纳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支持，使得大部分中学生可以在学校得到以生活技能为基础的艾滋病预防关爱教育，大部分感染者除了得到基层党和群众组织的支持外，还在自己的自助互助组织中感受同伴的支持与鼓励，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艾滋病致孤儿童也得到了上学的费用。

    想想那些境况还不如春兰的孩子！